明知浮世如春雪。

【风起长林】【萧元时中心】覆篑

萧元时重生至金陵疫灾之后。

OOC都属于我。

平流死水,随时弃坑。


前文见tag。


(七)

 

荀飞盏第三次夜探泰清宫,已经完全轻车熟路了。萧元时依旧在看书,蹙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手里的册子从《三略》换成了兵部的旧档。荀飞盏近前他也恍然未觉。

荀飞盏站了片刻,实在无奈,只好轻声唤他。

“殿下。”

萧元时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又长长舒了口气,将书册随手搁下了。

“荀卿来了。”

这下吃了一惊的是荀飞盏,一日不见,萧元时的声音竟比第一夜还要虚浮沙哑。

“殿下刚刚好转,切记保重身体……”荀飞盏还想多说几句,又觉得僭越,加之他也不是口舌圆滑的人,只好讪讪地住了嘴,从袖中抽出那一卷皂色的帛布来。

“辛苦了。”萧元时双手接过,也不打开检视,垂首片刻,竟用力将诏书直直掷入榻尾的炭盆里。

 

“殿下!”荀飞盏大惊失色,就要拔剑去挑。

手臂被死死按住了。荀飞盏从没有想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力气,不过是迟疑了片刻,那帛书已经就着最中心点着,黯淡的火星里,一只只字迹逐渐化作意味不明的灰烬。

“殿下您……”荀飞盏挫败地松开手,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您是早有这样的打算,才让我取回这道懿旨吗?”

“不错。”

“您这是越庖代俎!”荀飞盏气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如此重要的证物,怎可不……”

“怎可不呈给父皇、听候圣裁?”萧元时截断了话头,“荀卿知不知道这道懿旨的重量?”

他未等荀飞盏开口,一刻都不停地自顾自说下去。“这样的事情,父皇是断断容不下的。虽然母后不过是给了个准允的话头,毕竟是落人口实。这道懿旨流出去,大祸将起。关外虎狼成群,国中小人窥伺,谁抓住了这个把柄,谁就摇身一变成了正义之师。这一点,荀卿总该明白吧?”

“可正是因此,父皇便是要处置母后,也绝不能公开真正的罪名。那你希望父皇怎么做呢?无端废后?暗中赐死然后宣布重病不治?还不是得瞒着天下人!瞒着又如何,后位有异,流言四起,宗室不稳,中朝动荡……这一点,荀卿又明不明白!”

他说到废后赐死,心下已是巨痛,一口气提到胸口,竟然顺不过来,免不了一阵喘咳。荀飞盏原本在气头上,见他面上涌起淡淡的潮红,知道是动了真气,也不免恻然,只好半蹲在榻前,一下一下地帮他顺气。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元时终于不怎么咳了,呼吸也顺畅下来,荀飞盏才闷着声问:“殿下此举,当真一点私心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私心?”萧元时苦笑,“只是那私心不只为了母后,也是为了父皇。”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被角。“飞盏哥哥你见过吗?”

“……什么?”

那些对他而言,其实是几十年前的旧事,此刻纷至沓来。“如果你见过,你该知道,父皇真是捧出一颗心来,爱着母后的。”

 

那是前世他们一家人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节。

除夕家宴向来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平章兄长去世,平旌哥哥远在关外,连父皇身子也不大好,强撑着精神,这筵席怎么看都有点过分冷清了。

可也因此,萧元时记得很清楚,席间父皇很短暂地笑了那么一次。

那是一位东海来的厨子,呈了道据说用了古南越流传下来的法子做的猪头肉。卤汁是特制的,萧元时只记得当中放了八角、茴香和料酒,要蘸着白醋吃,厨子说,那一层入口即化的猪油是最好的。

众人都依言尝了一遍,就连父皇也拼着被御医们多唠叨三天两夜的功夫吃了一小块,只有母后,用筷子将猪皮和猪油一起划开,也不蘸醋,只干吃了一小片精肉。

那时候父皇便笑了,有些嗔怪地说,你看你,全天下也就你这样不识珍馔、暴殄天物。可他手上一刻不停地,照着母后的样子挑好又一小片精肉,夹到了母后的碗里。

那时候萧元时不懂,他只是开心。印象里父皇母后隔阂很重,为了皇伯父,或者其他的什么事情。父皇对母后也是相敬多些,亲昵很少。他几乎不曾见到父皇流露出那样温柔又满足的神色。

直到后来他才懂得,那是他的父皇在看自己的爱人。

 

“让父皇作这样的决定,未免对他太残忍了。父皇重情,又宽仁,他又本就身体不好。与其如此,那倒不如……”

萧元时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然后极轻微地笑了一下,喃喃:“原来是这样。”

“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接着说,“倒不如由我来做这个决定吧。”

原来当年皇伯父和平旌哥哥决意借助日食天机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啊。

 

“可是……殿下。”荀飞盏用力握着佩剑的指节白了又白,他没忍住问出来。那是他觉得最重要的事情。

“那冤死的几千百姓,又要到何处去为自己讨个公道呢?”

是啊。萧元时想。如果不这样问,那就不是荀飞盏了。

“飞盏哥哥相信天道吗?”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虚空,声音也幽远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我相信天道有常,有些事情,人力不能及,上天看不过眼,就会出手矫正,好让这世上善恶有报、秩序井然。”

否则要如何解释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修正所有的过错,保住本应该平平安安、长寿百年的亲人们吗?

“既然是我一力要保住母后,大不了,便拿我的寿数去还吧。”

 

殿外蓦地一声惊雷。

“秋日气象不定,摸不准是要下雨。”萧元时皱了皱眉,他分明记得早两个时辰还看到了晚霞。“飞盏哥哥也早些回去吧,这两日又操劳,莫要淋坏了身子。”

荀飞盏起身告退,却又忽然想起些什么,走了几步回来。“殿下,昨夜忘了同殿下讲,臣觉得平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平章本就心思过人,昨日便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若他问起,臣要据实相告吗?”

“这便不劳飞盏哥哥忧心了。”萧元时勉强提了提嘴角,一只手伸进被窝,握紧了装着软蕙草的锦囊。他觉得实在是太对不起沈俨了,为了不引人注目,提拔不能太快,可却整天让这个正直的孩子做些冒着杀头的勾当。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事,竟真的从宫外找了这样罕见的草药回来。“我明日会请母后下旨,请平章哥哥入宫一叙,到时亲自向他解释便是。”

他还想再说什么,脑子里却忽然一阵剧痛炸开,紧接着太阳穴一下又一下针刺似的疼,耳边原本潜伏着的轰鸣一下子放大,像沙场上的铜角。荀飞盏“殿下”的呼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太不该了。他心底暗暗自悔,谁知道呢,刚说出去的话,莫不是这样快就应验了。早知道就不该口无遮拦咒自己短折。说相信上天的是他,说愿意折寿已还的也是他。他不怕死,也不觉得这件事不值得死,可他不能死在此时,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太多人没有救。

他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果然看到荀飞盏担忧到极点的脸。他用力攀住荀飞盏的手臂,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飞盏哥哥,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记住了,一定一定要做到。你明天去找平章兄长,把他打到下不来床都好,总之,千万拦住他,不能让他去北境。”

“北境?什么北境,老王爷不是在……”

“能做到吗!”

萧元时声色凄厉,与平常判若两人,荀飞盏吓了一跳。萧元时看起来实在太不好了,他眼底的血丝,还有刚刚的昏厥。“臣这就去叫御医……”

“不用了,你快走,立刻,记住平章兄长那边……”

萧元时没能说完这句话。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视野也暗了下来。


TBC


*真的觉得自己很啰嗦了……都两万多了,居然才写了二十四个时辰……


(昨晚睡不着熬夜写的,正要发的时候电脑没电了,所以拖到现在……可能会有一堆虫子,请大家见谅~)

(元时宝宝不会有啥事的~大家都会好好哒,要不然我就不写这篇文啦……)

(梁帝和荀后那里,其实是我一位长辈的真事。我知道他们一直不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且也确实都是夫人的不对。那时候我还没听过他们年轻时候跌宕的故事。可是有一次同桌吃饭,我看到那位长辈很温柔地笑着,帮妻子拣择出她喜欢的肉片,那一刻真的没由来地觉得,他是真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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