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浮世如春雪。

【风起长林】【萧元时中心】覆篑

萧元时重生至金陵疫灾之后。

OOC都属于我。

平流死水,随时弃坑。


前文见tag。


(五)

 

济风堂内。

“我夜秦之所以亡国,皆是你大梁重兵封境之过!”

云娘子的话以国仇家恨之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黎老堂主念起当时出诊夜凌城的所见,心下惨然,伫立窗边不语,林奚给他递了杯茶。坚毅聪慧如萧平旌,也不免感到一阵仓皇和无措,萧平章将手搭在他肩上,他也恍若不觉。

他急急开口反驳:“若是当初不封住夜凌城,患者流窜,边境百姓就会遭逢大难。我长林军守护边境,保护大梁子民安全义不容辞,又何错之有?”

“呵,”云娘子冷笑,“又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一套吗?”

“……什么?”

“我夜秦当初是大梁属国,夜秦人也算半个大梁人,可你们……你们大梁的军队,为了自己境内的百姓,弃夜凌全城性命于不顾……难道就为了一点血统的差别,我们夜秦人的命就比大梁人的低贱吗!”

对上云娘子充血的眼睛,萧平旌竟一时语塞。一旁的萧平章摇摇头,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年轻了些,正要说点什么,不料想平日寡言的林奚忽然开口,抢了个先。

“云姐,照你这样说,金陵人的性命,这东宫太子、皇室宗亲、达官显贵,竟是大梁百姓中最为低贱的,对不对?”

云娘子蓦然想起,金陵疫灾,也是封了城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林奚向来是听十句说一句,此刻却丝毫没有留给云娘子辩驳的机会,语速不快,可一句接一句抛出来。“你要说梁帝的圣驾在卫山,即便是太子之贵,终究比不上陛下紧要。可若只是为了保护陛下,守住卫山便是了,何必封了金陵城呢?封城,是为了这千里江山免于疫灾的荼毒,若反而讨论起族类贵贱,就落了下乘。云姐,你可以憎恨,但却不能否认,即便是人命,在无路可选的时候,也只能用作决断者计较衡量的筹码,必要时舍末端而保全局。这与医家一心救人大为殊途,当然无谓正义,但也说不上邪恶,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云姐,容我以医家身份最后说一句。”林奚冷冷地说,“若当初不封夜凌城,莫说一城,普天下的夜秦血脉,怕是都要死绝了。”

萧平旌悄悄地挪了两步,站到林奚身后。刚才有一瞬,他是真的动摇了。在他的心里,“长林”二字从来与正义、正道无异,长林军的作为代表着梁帝还有先帝,代表着父王和兄长,这些人是不会出错的。可刚才有一瞬,他心里的信念竟然细微地动摇了一下。

还好有林奚。

“谢谢你。”他轻声说。

林奚回过头,报以了然和安慰的眼神,纵容萧平旌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

 

门外有人通传。

“老堂主,姑娘,荀大统领在前厅,说有些东西想请姑娘看看。”

林奚蹙眉,“荀大统领吗?”

萧平旌也好奇,“荀大哥找林奚做什么,还是说他是找大哥或者我,在王府扑了个空,就跑这儿来了?”

外头的人回道:“不是找世子爷和二公子的,荀大统领说的,要找林姑娘。”

林奚朝黎老堂主、萧平章和萧平旌点了点头:“师父、世子爷,二公子,我这就前去。你们接着问话便是。”

 

片刻后林奚匆匆而返,端着小半碗水,面上一片雪白,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扶着门框将将站稳了,水也洒了一半。莫说萧平章和萧平旌,就连黎老堂主也很少见徒弟这样失态,正待要问,林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要隔着衣物掐进肉里:“师父,给平旌诊脉,快!”

黎老堂主见她神色凄厉,也不再多问,捞起了萧平旌的手腕。林奚冲到云娘子跟前,抓住了她绑在身后的右手。

云娘子大惊失色,正要挣扎,听见林奚在耳边溢出一句苦涩极的话来,“云姐说过,不会伤害医家,如今连我也一并要杀了吗?”她心下震动,分神的那一霎,已经被林奚抓着几指的指甲按入水中又松开。

林奚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水里飘荡开一丝阶下苔似的翠绿。

黎老堂主也将手指从萧平旌的脉搏上移开,将他手背上已经结痂的细微抓伤反复验看了,才艰难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奚。

“竟是霜骨。”

 

“还好,还好来得及……”林奚喃喃的片刻,荀飞盏拈着一个小碟子出现在门口,正要抬手敲门,林奚眼尖看到她,快步上去,嘴上一边说“多谢”一边抢过了碟子,又将萧平旌一把拉过来:“快吞下去。”

萧平旌一低头,对上一小团血淋淋的脏腑。

“……蛇,蛇胆?生吃啊?林奚我……”

“吞下去!”

林奚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萧平旌立即乖乖噤声,接过蛇胆一口吞下,又听得林奚催促他:“运功在体内化开,快。”

萧平旌退几步,拎了一旁的蒲团盘腿坐下,依言开始运功。片刻之间变数诸多,只看得萧平章和荀飞盏目瞪口呆,黎老堂主倒是惊喜交加、如释重负的样子,低声问林奚:“可确定了是玄螭蛇胆?”

“师父放心,荀大统领刚刚是带了活的玄螭前来,徒儿认得,正是看了那玄螭,才会怀疑平旌中了霜骨。”

 

“中毒?!”

“玄螭蛇胆?!”

屋内几人都大骇,只是萧平章和荀飞盏又惊怒又后怕的是萧平旌竟被人不动声色地下了毒,而云娘子听到“玄螭蛇胆”几个字,脸上只剩下一片绝望不甘的灰败神色,“你们,怎么可能会找到玄螭蛇胆!我拼着自己也中毒,这才……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快发现霜骨之毒!”

这时候萧平旌也已经运完功站起身来,黎老堂主搭上手指,很明显地感觉到中毒的脉象几乎不见了。他于是朝林奚点了点头。

林奚心中一口大石放下,用袖子拭去额角的细小汗珠,又变回了平日冰山似的冷面人。“二公子中的是夜秦人创制的霜骨之毒,幸而荀大统领及时带来这独一无二的解药玄螭蛇胆,二公子又在清醒之际运功解毒,如今已经无碍了。”

荀飞盏一阵后怕,若是自己没有想到带那邪门的小蛇前来,或是来晚了,平旌指不定会怎样。萧平章倒是准确地抓住了话里的一点头绪:“敢问林姑娘,若是不及时解毒,平旌是不是会昏迷?昏迷了再解毒又会怎样?”

“若是中霜骨的人昏迷过去,再要解毒,便只剩以命换命的阴毒法子……”

“林奚!”

黎老堂主一声轻喝,林奚才回过神,立刻收了声,暗暗怨自己惊恐急怒之后心神未定,竟然话赶话地就说了出来,要再改口又来不及,只好喏喏地站在一边。

黎老堂主轻叹口气:“世子爷问的情况,以医家之德,只能说……已然无解。”

 

“所以说啊,为什么你们不等他无解了,才去找那该死的玄螭蛇胆啊,嗯?”

云娘子怨毒地开口,其他人才记起她也在这屋里。萧平章低声向荀飞盏解释:“这是潜伏在济风堂中的夜凌子。”

“夜凌子……”荀飞盏若有所思,冷笑一声,“那正好,知会这位娘子一声,你们的首领濮阳大人,已经死在我剑下,再不能带领你们进行复仇复国的大业了。”

云娘子面上一片惨白,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无妨,无妨……”她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还有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只要……”

“只要太子身边的宫女及时行动,我大梁储君逃过疫灾也逃不过刺杀,也算是报了大仇,是吧?”

萧平旌一语如惊雷劈下,除了早间同行的林奚,其余几人都惊得一动不动。

“你们……这不可能!”

“那个宫女昨夜行刺未成,已经身死,太子安然无恙。云姐,可以停手了吗?”

云娘子的目光像利箭射来,好像要挑破萧平旌的面皮。可是徒然无功,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她倦了似的闭上眼,滚下两行热泪来,嘴角随即溢出紫黑色的血,向一边歪倒,再也不动了。

 

萧平旌怅然若失地回过头,看到萧平章和荀飞盏两位兄长阴沉的脸色,心里的几分伤感难过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说吧,”萧平章闲闲地问,“什么刺杀?怎么回事?”

“我也是今早探望元时的时候听他说的,昨晚有个宫女行刺,一时手软就没成功,他也没伤着。他说要是报了正阳宫,皇后娘娘必不许他今早再见客,所以他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还被我训了几句……我是嘱咐元时一定要交给荀大哥查的,怎么,荀大哥今天没收到消息吗?”

荀飞盏不语,眉头皱成一团。他深夜去找萧元时的时候,并未见到任何异常,如果说有……萧元时那件披风上的药味太重,像是刚刚泼了一整碗汤药上去似的,再怎么久病,也不该有这样冲的药味。如果是为了遮掩内殿的血腥味……难道萧元时有意不让他发现吗?但刺客这样危险的事情,又是他禁军大统领的分内之责,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荀大哥?”

荀飞盏回过神,发现萧平旌正关切地看着他。这时萧平章开口:“平旌,这些事等你荀大哥慢慢来。他今天一早就出发捉拿濮阳缨,何其惊险才能毕其功于一役,又为了你的解药奔走至今,让他好好休息过再说。话说飞盏,要不今晚到长林王府用饭吧?”

荀飞盏虽不如萧平章的七窍玲珑心肠,也总觉得这几句话里有话,此刻对上萧平章颇有几分探询玩味的目光,更是心乱如麻,匆匆移开了眼睛。他的小臂几乎要被袖筒里的诏书灼伤,萧元时的遽变和隐瞒又在脑海中盘桓不去,即便是师妹亲手做的菜肴也失去了吸引力,只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来日再去王府叨扰。”

 

是夜荀飞盏轻手轻脚摸进空荡的泰清宫,萧元时看上去比前一夜放松些许的样子,半倚着床头,借着微弱的一豆烛火翻一本《三略》。见荀飞盏近前,便搁下手头的书,掀了被子要下床来,被荀飞盏拦住了,“殿下不必轻动。”

萧元时听话地拢了被子:“飞盏哥哥功成了?”

“是,不过……”荀飞盏有些为难,萧元时却并不意外,嘴角勾了一勾:“不过,飞盏哥哥却不能像昨夜应允的一样,在十二个时辰内将懿旨给我,因为还有一些要求证和质问的事情,对吧?”

“是,臣……”荀飞盏想说的话都被萧元时抢白,不能明说的也都被猜了个干净,“殿下就这般信得过臣,不怕那懿旨完璧归赵,归的不是殿下这个赵吗?”

“元时若不信飞盏哥哥,此刻还能信谁?”

这话说得一派天真,可荀飞盏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些许浮动的情绪,寂寥,沧桑,或者别的什么。他竟然从小孩子的话里听出沧桑的味道。想到从昨晚发生的种种,他忍不住开口:“殿下……”

“不要问。飞盏哥哥,你答应过元时。不要问。”

 

萧元时这句“不要问”好像碎裂的冰面,比方才更清晰地流露出痛苦和隐忍。荀飞盏既惊疑又心疼,可这句话又似乎带着奇怪的威压,他竟然真的没办法再开口问些什么。

殿中诡异地安静了片刻。许是感觉到太过尴尬,萧元时主动找话:“飞盏哥哥今日见到平旌哥哥没有?他怎么样?”

“啊,说起这件事,真的是万幸。”荀飞盏恍然想起下午的经历,挑着重点讲给萧元时。“总之是安然无恙了,听济风堂当家的大夫说,还好解毒及时,若是再晚些,怕是只剩以命换命的法子了。”

听到萧平旌无碍,萧元时心里也算松快了些。荀飞盏说的“以命换命”,好像在他多年的谜团中心撕开一条缝,但又模模糊糊的,没有个明确的方向。

他的头昏昏沉沉,耳边尖锐的轰鸣益盛,想起今晚还有另一件要务,赶紧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信封来:“既然飞盏哥哥违约,元时虽然不计较,可还是得想个惩罚的法子。就罚飞盏哥哥命人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给皇伯父吧,只别说是谁送的。不计人马银钱代价,越快越好。”

 

TBC


*因为这里没有世子夫妇经过、撞见云姐伤害萧平旌的情节,所以世子妃不在济风堂,与剧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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